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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春耕


谷雨已过,立夏将至。

江陵城外的风,终于褪去了那股湿冷,带上了几分暖烘烘的泥土腥气。

对于庄稼汉来说,这是最好闻的味道。

庄园后方,那片曾经杂草丛生的荒地,如今已被整整齐齐地开垦出来。

孙老汉赤着脚,踩在松软湿润的田埂上。

他手里并没有拿锄头,那双如同枯树皮般粗糙、布满了老茧和裂口的手,正小心翼翼地捧着一株刚刚破土而出的幼苗。

那是粟苗。

它还很小,嫩绿嫩绿的,只有指甲盖那么大,两片脆弱的叶子在微风中轻轻颤抖,仿佛随时都会折断。

但这抹微不足道的绿色,在这一眼望不到边的黄褐色田野里,却如此耀眼,如此美好。

“活了...”

孙老汉的嘴唇哆嗦着。

“真的活了...”

他不敢用力,甚至不敢大声呼吸,生怕一口气吹大了,就把这娇贵的苗儿给吹没了,他捧着它的姿势,比当年捧着刚出生的孙子还要虔诚,还要小心。

他曾经以为,这辈子再也看不到收成了,这辈子注定要像条野狗一样死在路边。

可现在,在这片荒地上,在这人命如草芥的乱世里,他再一次种出了粮食。

他颤巍巍地抬起头,目光扫过这片连绵起伏、一直延伸到视线尽头的田野。

虽然还只是星星点点的绿意,但这几十亩、上百亩的土地里,密密麻麻全是这样的幼苗!它们正在努力地扎根,努力地生长,努力地想要钻出地面,去迎接头顶的阳光。

这是粟苗。

但也是命啊。

孙老汉几乎潸然泪下。

他没辜负公子的信任。

他这个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老东西,终于在临死前,干成了一件大事。

“长吧...长吧...”

他趴在地上,对着那株幼苗,像是在哄孩子睡觉一般,轻声呢喃:“爷爷守着你们,给你们浇水,给你们除草...谁敢动你们一下,老汉我就跟谁拼命...”

老人的轻声细语,消逝在春风里。

......

而在另一头还没开垦的地里,李大柱正光着膀子,奋力拉犁。

他是有衣服的,但他还是改不掉这穷毛病,总觉得那身虽然打了补丁但洗得干干净净的短褂,是顶好的东西,干重活的时候舍不得穿。

因为庄子里的牲口实在不够,仅有的几头牛和骡子都被金贵地供养着,专门用来深耕最硬的那几块地。

剩下的,只能靠人拉。

他的肩膀上勒着粗麻绳,绳子深深地嵌进肉里,磨出了一道道红印,咬着牙,身子前倾成一张弓,每一步都踩在泥土深处,带动沉重的犁铧。

“嘿--哟!”

粗犷有力的号子声响彻在这片土地上,不知道多少农耕队的汉子像李大柱一样,抢着春时。

四个人一组,把自己当成牲口,一步一个脚印,硬生生地拖着那几百斤重的犁头,在这坚硬的荒地上开出一道道深沟。

汗水顺着他们黝黑的脊背流淌下来,汇聚成溪,灌溉进土地里。

累吗?

当然累,累得肺都要炸了,累得眼前发黑。

但地不能不种,农时不等人。

春雨贵如油,春时抵万金。

“大柱!使劲儿!这块石头硬得很!”身后的扶犁手大声吼道,“实在不行让我来,怎么虚成这样?昨夜把劲儿都使你娘们身上了?”

“放你娘的屁,老子还没用力呢,”李大柱头都不回地骂了一句,然后暴喝一声,脖子上青筋暴起,“给老子开!!”

“崩!”

一声闷响,埋在地下的顽石被强行顶开,黑色的泥土翻卷而起,散发着好闻的土腥味。

“好样的!”

众人欢呼一声,趁着这股劲头,又向前推进了几丈。

李大柱喘着粗气,直起腰,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和泥点,虽然肩膀的勒痕火辣辣地疼,但他脸上却挂着笑。

他是庄子里有名的壮劳力,以前叫狗剩,现在叫李大柱,他没别的本事,就是能吃,有力气。

这在乱世里实在算不上什么活下去的本事。

但公子没嫌弃他吃得多,反而给了他饭吃,顿顿管饱,还有肉。

而且这犁出来的每一寸土,都记在他的工分账上。

那不是没用的白条。

那是供销社里白花花的大米,是挂在梁上的腊肉,是将来能盖大瓦房的砖头。

只要有奔头,日子就能过得有滋味,再累都不怕!

“当家的!歇会儿喝口水!”

田埂上突然传来熟悉的呼喊。李大柱直起腰,喘着粗气回过头。

不仅是他,周围那一组组正在拉犁的汉子们,也都停下了动作,齐刷刷地看了过去。

只见田埂上,一群提着瓦罐送水的妇人正朝着这边挥手。

领头的是李大柱的婆娘。

她虽然还是那张被风霜吹打过、有些粗糙的脸,但她身上,不再是那件补丁摞补丁、脏得看不出颜色的破烂麻衣。

而是一身靛蓝色的新衣裳。

那布料厚实、细密,针脚整齐,色彩干净,不光是上衣,连裤子也是新的,脚上甚至还踩着一双纳了厚底的新布鞋!

在这个庄外流民还衣不蔽体、只能用碎步片裹身的年头,这一身行头,简直能让人眼花。

她手里牵着的两个小丫头,也换上了碎花的小袄,扎着红头绳,虽然小脸还不够圆润,但却洗得干干净净,像两个年画里的童子。

“那是谁家的婆娘?”

“大柱家的吧,不过这新衣服哪儿来的?”

“你不知道?供销社那边,可以拿工分换新布了,还挺便宜的,不过这么几身新衣服...嘶,大柱家日子不过了?”

“那家伙能把自己当牛使唤,你跟他比?他工分都不知道攒多少了,大家都说怕是第一个起新屋的就是他家。”

议论声像风一样传了过来,带着羡慕,也带着赞叹。

李大柱的婆娘走到地头,被周围那么多双眼睛盯着,议论着,脸红到了耳根。

但还是朝着李大柱招了招手:“当家的,过来吃饭!”

“想着今天日头大,隔壁昨天挖了些野菜,我换了一些,给你弄了点凉拌野菜,加了点从供销社换来的香油,快吃,别一会儿他们又端着碗来几筷子就没了。”

李大柱看着婆娘手里那个陶碗。

翠绿的野菜被切得细碎,上面淋着一层亮晶晶的油脂,一股子芝麻香气直往鼻子里钻,勾得他肚子里的馋虫咕咕直叫。

“香油?”李大柱接过碗,有些心疼,“那可是精贵东西,听说是用芝麻榨的,一小瓶就要五个工分呢!你咋舍得换这个?”

“你干的是重活,是把人当牲口使唤的力气活,不吃点油水咋行?”女人心疼地看着丈夫那被绳索勒得紫红的肩膀,眼圈又要红,“再说了,现在没有大锅饭了,工分也值钱,换了粮食和油,还剩不少呢,你多吃点就行。”

李大柱嘿嘿一笑,不再多话,蹲在田埂上,呼噜呼噜地往嘴里扒饭。

野菜清脆,香油醇厚,混合着杂粮粥的谷香,让他的五脏六腑都舒坦起来。

周围那些还在啃干粮、或者是喝凉水的汉子们,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喉结上下滚动,那羡慕的眼神几乎要把李大柱给点着了。

“看看人家大柱!婆娘穿新衣,自个儿吃好的!”

“妈的,老子明天也要拼命了!不就是多拉几趟犁吗?只要能让我婆娘也穿上那一身,累死也值了!”

“大柱,你那两个闺女身上的花布也是新换的?真俊啊!”

李大柱嘴里塞满了饭,含糊不清地应着,心里却乐开了花。

他看着蹲在一旁乖巧吃饭的两个女儿,看着那个虽然粗手大脚、但换了新衣裳后显得格外精神、甚至有了几分风韵的婆娘。

他突然觉得鼻头有点酸。

以前在逃难路上,婆娘整天蓬头垢面,为了给孩子抢一口发霉的馒头能跟男人打架;两个丫头更是瘦得像竹竿,见人就躲,眼神里全是惊恐。

可现在呢?

婆娘脸上有了肉,头发梳得整整齐齐,那是有了安稳日子才能养出来的模样;丫头们也不怕人了,穿着新衣裳,敢大大方方地见人。

乱世把人变成狗,但庄子...是把狗又变成了人啊。

“吃!都多吃点!”李大柱把自己碗里的油渣挑出来,分给两个女儿,“吃饱了,才有力气长大!”

阳光洒在土地上,彷佛给他们镀上了一层金边。

......

江陵城,县衙后堂。

窗外的海棠花谢了,落了一地残红。

陈识端坐在太师椅上,手里捧着一盏早已凉透的茶,目光有些发直地盯着桌案上那份刚刚送来的公文。

那是关于王家查抄家产的最终核算。

不断地提醒着他,王家这棵在江陵盘根错节几十年的大树,真的已经倒下,连根都被拔了。

作为县令,作为这场博弈中坐山观虎斗的最大赢家,陈识本该高兴才对。

毕竟王家的倒台意味着他收回了大量的铺面、地契,充公了无数的财货,甚至还以此为由头,狠狠地整顿了一番江陵的商界,让那些平日里阳奉阴违的豪绅们一个个老实本分起来。

可是。

当最初的喜悦褪去,当他冷静下来重新审视眼下时,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却从心底升腾起来。

陈识的目光落在了密报上的一个名字上。

是了,是因为他的那个好学生。

顾怀。

“大人...”

王师爷小心翼翼地站在一旁,手里捧着几本刚刚整理出来的卷宗,欲言又止。

“念。”陈识低声说。

“是,”王师爷咽了口唾沫,翻开卷宗,“这是最近半个月来,江陵城内盐、布两行的行市报告。”

“盐务方面,上头运来的官盐,都是先送进了顾怀的庄子,然后生产成雪花盐再送到城内...数量虽有些出入,但根据顾怀的说法,是提炼过程中的正常损耗。”

“目前,雪花盐已经彻底占据了江陵市场,因为质优价廉,原本那些还在苟延残喘的私盐贩子已经彻底没了活路,百姓们只认这种新出的官盐,而且不知道是谁传出了具体消息,如今市井议论中,都说这种盐产自城外庄园,那位庄主体恤民情,是大善人...”

“继续。”陈识的脸颊抽动了一下。

“布行方面...王家倒台后,他们留下的市场份额并没有被其他商户瓜分,而是...被顾怀那家名为‘天工织造’的商号迅速接手。”

王师爷的声音越来越低:“这家商号货源充足,价格公道,掌柜沈明远也曾是江陵最大丝织沈家的少东家,如今...如今已经垄断了江陵七成以上的布匹生意,甚至与外面的大商都有联系。”

“还有...”

“还有什么?!”陈识猛地转过身,厉声喝道。

“还有团练...”王师爷哆嗦了一下,“据查,城外特许团练已经满员五百,而且每日训练不辍,根据前去调查的人的说法,团练训练的强度是城防营的数倍,他的原话是,‘就没见谁练兵像练牲口’...”

“啪!”

陈识一巴掌拍在桌案上,震得笔架上的毛笔乱颤。

“欺人太甚,欺人...”

陈识的吼声在空荡的书房里回荡,却像是被人突然掐住了脖子,后半截话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他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涨红的怒色一点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苍白与颓然。

他重新跌坐回那张铺着软垫的太师椅里,目光有些涣散地看着头顶的房梁。

愤怒?

愤怒有什么用。

陈识绝望地发现,自己现在好像连愤怒的资格,都失去了。

盐务,是他给的,为了政绩。

团练,是他批的,为了保命。

丝绸生意,顾怀斗倒王家的过程快得不可思议,甚至于他站在一旁看戏还没反应过来,整个江陵的丝织行业就已经天翻地覆。

是他亲手,一步一步,让顾怀走到了今天。

他看着桌案上那堆触目惊心的卷宗,脑海里一遍遍回放着顾怀那张总是挂着谦逊温和笑容、眼神却始终冷漠平静至极的脸。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是从那个雨夜,顾怀提着两颗人头逼他上了贼船开始?还是更早,从那封名为请安实为借势的拜帖递进县衙开始?

他一直以为是自己在利用顾怀。

利用这个有些小聪明的年轻人去斗倒县尉,利用他的手艺去整顿盐务,利用他的野心去组建团练...

陈识一直觉得自己是执棋的人,高高在上,俯瞰全局,哪怕偶尔给棋子一点甜头,那也是上位者的赐予。

可现在,这盘棋下到了中盘,他才惊恐地发现,那颗被他视作过河卒的棋子,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横冲直撞的车马,甚至...隐隐有了将帅之相!

盐务--顾怀这些时日通过不断地放出精盐,已经彻底压倒了江陵的私盐贩子,百姓人人欢颂盐政,这意味着陈识几乎不敢动他,不然去哪儿再找雪花盐?

再回到之前那种日子,甚至于可能因为盐政产生民变!

团练--整整几百人的武装力量,训练有素,这支力量驻扎在城外,既可以拱卫江陵,也可以...

陈识打了个寒颤,不敢再想下去。

商业--他不需要官府的批文,不需要陈识的点头,仅凭一己之力,就在短短半个月内,将盘踞江陵几十年的王家连根拔起!他虽然无法产粮,做不了粮商,但他已经证明了丝绸的产量,穿和吃一样重要!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顾怀已经有了独立的财源,有了不依赖官府也能生存、甚至扩张的能力!

钱、粮、兵。

那个他曾以为只是棋子的学生,不知不觉间,居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

这哪里还是什么学生?

这分明就是有了雏形的庞然大物!

最扯的是,估计其他人都以为顾怀是陈识学生,能到如此地步,都是因为陈识徇私!

只有陈识自己觉得嘴角苦涩。

“大人?”

一旁的王师爷见陈识脸色变幻不定,久久不语,不由得小心翼翼地试探道:“要不要...咱们找个由头,敲打敲打他?比如查查他的账目,或者...”

“蠢货!”

陈识猛地睁开眼,厉声呵斥:“敲打?拿什么敲打?现在去查他,那就是彻底撕破脸!”

王师爷吓得缩了缩脖子,嗫嚅道:“可...可他是大人的学生啊,名义上...”

“对,名义上,”陈识冷笑一声,“可名义值几个钱?我和他都清楚,所谓的师生名分,也只是个名分罢了!”

但突然,他停下了焦躁的脚步,眼神变得幽深起来。

是啊,名义。

这或许是他手里剩下的、唯一还能牵制顾怀的一根线了。

全江陵的人都知道,他是自己的门生。

只要这层窗户纸还没捅破,只要顾怀还不想彻底背离朝廷,那么顾怀就必须得在这个框架里行事,必须得对他这个“恩师”保持表面上的恭敬。

“不能翻脸,绝对不能翻脸。”

陈识喃喃自语,像是在说服自己:“不仅不能翻脸,还要...还要拉拢,要安抚,要让他觉得,本官依然是他最大的靠山。”

他是个标准的官僚。

官僚的准则就是,当对手弱小时,就碾死他;当对手强大到无法消灭时,就同化他,利用他。

既然顾怀已经成了气候,那就只能让他继续心甘情愿做自己的学生。

“可是...”

陈识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之前那场丝绸商战,自己断了团练的粮草,已经让双方的关系出现了裂痕,如果现在自己还端着架子,等着顾怀来低头,怕是等不到了。

必须得有人去缓和这层关系。

陈识思索起来。

他需要一个合适的人选,去那个庄子走一趟。

他自己不能去,他是县令,是一方父母官,主动去拜访学生,太掉价,也太显得心虚,仿佛是在向顾怀示弱。

师爷也不能去,分量不够,而且之前去传话断粮,双方闹得并不愉快。

那么...

陈识的目光,越过窗棂,落向了后宅花园的方向。

一个念头,在他脑海中渐渐清晰起来。

这或许有些冒险,甚至有些...不合礼数。

但在如今这个礼崩乐坏的世道,在这个顾怀已经隐隐成为江陵庞然大物的局势下,一点点礼数,又算得了什么?

他需要一双眼睛。

一双真正属于他的、能够看清那个庄子虚实、也能让顾怀放下戒心的眼睛。

“去。”

陈识开口,声音低沉:

“去请小姐过来。”

......

一刻钟后。

陈婉走进了书房。

她今日穿得依旧素净,美丽的脸上,没有太多表情。

“爹爹。”她盈盈一福。

陈识看着眼前这个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女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婉儿,”陈识指了指旁边的椅子,语气温和得有些过分,“坐。”

陈婉依言坐下,并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父亲。

她太了解这个父亲了。

平日里若是没事,他绝不会用这种商量的、甚至带着些许讨好的语气跟自己说话。

“最近...城里的事情,你应该也听说了吧?”陈识端起茶盏,掩饰着自己的尴尬。

“爹爹是说,王家倒台,天工织造一家独大的事?”陈婉轻声问道。

“不仅如此。”

陈识放下茶盏,叹了口气:“为父那个学生...顾怀,他在城外搞出来的动静,比我想象的还要大。”

“王家倒了,丝绸生意被他接手了,这也就罢了,可他在城外练兵、制盐、聚拢流民...这声势,已经隐隐有些超出为父的掌控了。”

陈婉微微蹙眉:“那爹爹的意思是...要对他动手?”

“不。”

陈识摇了摇头,苦笑道:“现在...不能动。”

他看着女儿,斟酌着词句:“如今局势微妙,为父与他,虽有师生之名,却少了几分真正的...亲近。”

“王家倒台,他立了大功,无论是平抑物价还是打击奸商,于公于私,县衙都该有所表示。”

“但为父身为一县之尊,不便轻易出城,师爷他们去,又显得太过官腔,不够诚意。”

陈识顿了顿,目光落在陈婉脸上:

“婉儿,你素来聪慧,又与那顾怀在诗会上见过一面...为父想让你,代为父去一趟那个庄子。”

陈婉微微一怔。

她没想到,父亲竟然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让她一个未出阁的官家小姐,去城外一个男人的庄子上?

这要是传出去...

“我知道这有些不合规矩,”陈识似乎看出了她的顾虑,连忙解释道,“但你是以替为父‘视察民情、慰问流民’的名义去的,带上衙门的护卫,带上些慰问的钱粮,名正言顺。”

“而且...”

陈识的声音压低了一些:“为父需要你去看看,那个庄子,到底变成了什么样。”

“他顾怀,到底想干什么。”

“婉儿,你一向聪慧,为父身边,也只有你能让我真正放心。”

陈婉沉默下来,她看着父亲那双充满了期待和算计的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了许久,才轻轻点头:

“好的,爹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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