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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疯子


  这个夏天又快要结束了。

  烦热和湿气还尚存,人潮夹杂热流汇聚一堂。偌大的江岸区这岸是芳草地,临着宽宽平缓的潺潺河湖。随处可见的除了人头便是架设在各个角度的三脚架和摄像机。

  朝气蓬勃的年轻人举着圣代和汽水尽情抓住夏末的仪式感,摇头晃脑享受着像是不插电版本的live。来自四面八方的小商贩的声潮,涌入并覆盖这片区域。

  黄昏时分,天蒙蒙暗下,街灯一盏一盏亮起,吸引了小生物们在灯下晃晃荡荡,人热闹、飞虫也热闹。

  陈最倚在汽水店铺的门外,他穿着夸张的涂鸦t恤,套上朋克的皮质腕带,一偏头左耳廓的耳钉就烁出了细微的光,如果背上有一把吉他,还挺像即将在露天音乐节表演的band乐手。

  玻璃瓶的汽水一点点变少,陈最咬住吸管喝完了最后一口。他拍了拍背面的灰,把瓶子放到回收处,摸出了手机。

  他倾着头用单手打字,微翘的睫毛挡住视线,直挺的鼻梁间停驻着光与暗的影子。

  ——好凉

  冒出气泡的透明玻璃瓶,内部二氧化碳的活动声像白噪音密密麻麻。

  陈最把手机揣回口袋,接过那只挨在额头的汽水瓶,弯着眼睛:“你来了。”

  “你约我出来,我怎么会不来。”林觉朝他眨了眨眼睛,“这身衣服很帅气。”

  陈最心安理得接受他的夸赞:“那还用你特意说明?不知道有多少路过的人偷偷瞄我。”

  “谁?男的女的?”林觉马上跳脚了,威胁般用凉冰冰的汽水瓶摩擦陈最的双颊,“不会全是男的吧?”

  陈最挑起眉,故弄玄虚:“谁知道呢?”                        

                            

  “我才不猜。”林觉狡黠一笑,俯下身在陈最的唇上啄了几下,“随便别人怎么看,能亲到你的只有我。”

  又喝完了一瓶汽水,早年生活作息不规律让陈最的肠胃并不太好,现下肚子里鼓鼓胀胀的,更需要站着消化了。河边是最佳观景点,陈最决定就倚着围栏等待烟火晚会到来。

  “我在a市生活这么多年,还没来过这里呢。”林觉贴在陈最的后背,头发梢的分叉都看得清楚。

  “今天是今年最后一场烟火了。”陈最把手背后偷偷捏了一下林觉的手,“所以无论如何都想和你一起看。”

  这话直白的让林觉的心不由自主的跳动了,他从背后走到身侧,一高一低的肩膀还是靠得很紧。

  “对不起。”

  突如其来的道歉让林觉措手不及,陈最接着说:“……我骗了你。”

  “黎川的嫂子我认识,她叫阮清河,就是那次我们在天河山碰到的女人。”陈最直视着平静的河面,“我和她有些渊源。林觉,你想听么?”

  人潮声越来越涌动,陈最一动也不动,他的耳钉在愈来愈灰暗的天色里也无光了。

  天幕越来越黑了,水平如镜的河面在这夜色下泛出了奇妙的色彩。簌簌杂乱的声响近在咫尺,摄影机的闪光灯此起彼伏,陈最没听到回答者的答案,肩头先附上了炙热。

  林觉仿佛没听到那问题,他握住陈最的肩,指着在黑夜中极快上升的一束烟火:“快看,真的很美啊。”

  少年人的眸光流转,嘴角扬起的弧度比这烟火更美丽。

  “是啊,真的很美。”陈最搂紧林觉的侧腰,直愣愣的望着他。

  少倾,林觉的双眼被一只冰凉的手合上,他还来不及反应,唇上就被覆盖住了。                        

                            

  唇齿相依之际,是碳酸汽水的甜味。

  “你的眼里只能有我。”陈最的声音被完全掩盖在烟火绽放声中,“黎曜,你的眼中只能有我。”

  

  “好久不见,陈最。”

  阮清河的手伸到半空,停留的时间过久了,她的脸上也不见一丝尴尬,释然放了回去,转而端起精致的咖啡杯抿了一口。

  “你果然还是喝蓝山啊。”阮清河苦笑着,“用这种方式怀念他吗?”

  还是沉默的对面。

  “就这么抗拒和我交流吗?”阮清河轻叹,她点了点自己额头,“你这里留下的疤痕和你心里的疤痕到底谁能先消掉呢?”

  “够了,别用那副伪善的嘴脸在我这里演戏。”陈最握紧拳头,“你很恨我吧,阮清河。”

  陈最克制住了声量,对面这女人为什么能这么心平气和的主动来找他。

  “从看到你额头上的疤是怎么留下来的,我就不恨你了。”阮清河勾起自嘲的笑,“陈最,你真是个疯子啊。”

  “……你怎么知道……”

  “也许我知道的事还不少。”阮清河搅动着杯子里的液体,这光景如同她在娓娓道来,“黎曜住院的那时候,医院里都是外国人,你为什么可以进病房见他最后一面,不感到奇怪吗?”

  “你……”

  “他给你留了不少钱,包括现在你住的房子和开的店面。”阮清河说,“他说要你好好生活下去对不对?”

  平静的语气比耳光还要打脸,盘踞在陈最心头的因子只有难堪和羞耻。这算什么?大方高尚的正房在宽解吗?

  “我不是羞辱你。人都死了,与其恨你,不如恨他。”阮清河摇了摇头,“可事到如今,我也没办法恨他。”                        

                            

  陈最觉得喉咙里黏上了致命的毒药,他无法吐出更不能咽下。他只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一点都不了解黎曜。”

  “是啊……也许吧。”阮清河也不反驳,“都没有意义了。”

  沉默还未蔓延开来,阮清河说:“絮叨这些干嘛,我特意托黎川问到你的联系方式可不是想说这些。”

  ——托黎川?

  那不就是托……

  “黎曜的墓从美国迁回来了。”阮清河拿出一张名片摆在陈最的面前,“这是新的地址。只是不要每月月初去,不然会碰到黎家的人。”

  陈最抽动着发酸的鼻子,拼命把名片上的每一个字都记清楚。

  杯垫和杯底碰到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冷掉的蓝山香味都失去了大半,陈最起身咽完剩下的所有,像有急事似的就要离开。

  “用头去撞墓碑的傻事不要再做了。”阮清河在他背后轻声道,“去看过,然后忘掉他,好好生活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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