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极星看起来是有点喝多了，一直往吧台那边栽。于是他们一起架着她去了旁边的座位上，找了个角落的沙发座位坐下来。

  阿卡姆骑士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然后说：“嘿，洛娜，你还活着吗？你把我叫过来，然后自己喝成这样……”

  “滚开！”北极星没好气地骂道，一把就把他的手拍开了，然后向后仰着倒在沙发上，眯着眼睛看着天花板。

  “这不是没醉吗？”阿卡姆骑士说，“我还以为你会一个磁力风暴掀了这家酒吧呢。”

  “这是地狱火俱乐部的……产业……”

  “好了，不说这个了，我听说你被求婚了？恭喜啊。”

  彼得和迈尔斯两人挤在一个沙发上龇牙咧嘴：“你是真不怕她一个磁力风暴把这里掀了啊！”

  北极星如鲤鱼打挺一般挺直身体，然后又把身体前压，呲出一口牙，看着阿卡姆骑士说：“滚！”

  “我跟你说真的。”阿卡姆骑士拿起自己的酒杯，然后说，“说起来，我和你也算是同病相怜。”

  “怎么？也有人跟你求婚了？”

  “我说的不是这个。我说的是过去的经历。我记得我之前告诉过你，我是个孤儿，然后某天被蝙蝠侠收养了。”

  “我知道。然后你就成了他的助手，再然后我问你你为什么独立出来你就不说了。”

  “因为那也是我的心理阴影，那时候咱俩不熟，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好吧。但我也能猜到，无非就是你到了叛逆期，不想让你的老父亲管着你，然后你就叛逆地离家出走，成了独立英雄。谁不是那个年代过来的……”北极星撇了撇嘴，颇为不屑。

  “前半段的故事对了，但后半段不一样。”阿卡姆骑士摇了摇头说，“我被小丑抓走了，被他关起来折磨了许多年，而蝙蝠侠一直没找到我。”

  这话直接让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气氛如同死一样寂静。

  迈尔斯打了个寒战，看了彼得一眼。彼得也转过头来和他对视，两人的表情分明就是“我就知道”以及“这就是哥谭”。

  北极星好像一下就被吓醒了，眼神瞬间就清澈了。她张了张嘴，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还是礼貌性地说：“我很抱歉。”

  “没什么，都过去了。”

  “真的吗？”北极星下意识地追问道，“这种事是可以过去的吗？还是说只是你觉得过去了？”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完全放不下，完全地活在过去里，做了很多很疯狂的事情，好像这样就能补偿我自己，让事情真正的过去。”

  “你成功了吗？”

  “没有。”阿卡姆骑士低下头又喝了口酒说，“对于一些小事来说，这样的方法确实有用，但是只要经历的痛苦超过一个阈值，那效果截然相反。”

  “什么意思？”

  “就像是，如果只是地上的一个土坑，你可以用水把它填满，就算有些水会渗下去，但只要你倒的水够多，一定是会满的。可是，你不能用同样的方法去填满一条干涸的河流，甚至是一片已经变成沙漠的海，这做不到。”

  阿卡姆骑士停顿了一下之后，接着说：“而如果你用的是别人的水，你想从别人那里获得填补自己的缺憾的东西，这种程度的伤痕，是永远也不可能补满的。你无尽的索取，但对方没有那么多东西能给你，但你就像疯了一样，要他去找水来填满沙漠，这会让你们两个人都很痛苦。”

  “或者说他比你更痛苦，因为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他能比你更清楚地看到你正在做的事情有多么徒劳无功。但是哪怕为了让你有个心理支柱，他也不会去戳穿你。如果他够爱你，他会透支一切去帮你填满沙漠，如果水不够了，就用他自己的血。你认为你能够接受吗？”

  北极星似乎完全被他吓到了，她呆愣愣地坐在原地，甚至都已经忘了自己有点醉了这件事，然后手猛的一抖，直接把杯子碰了下去。还好迈尔斯蜘蛛感应，眼疾手快，接住了掉下去的杯子。

  “那为什么旺达……”

  北极星忽然意识到，其实，旺达没有什么很严重的心理阴影。

  他们姐弟确实从小就没有父母在身旁，一直是自己流浪，但是他们还有彼此作为依靠。旺达会到处去打工养活弟弟，皮特罗也一直在做力所能及的工作，两人互为依靠，度过了那些最艰难的岁月。

  而后来他们被万磁王找到，因为在这条时间线上，安雅活了下来，万磁王比以往更懂得如何做一个父亲，所以在找回姐弟俩之后，他们之间相处的还算不错，旺达的一些对于亲情的创伤被治愈了。

  而反观北极星，她最大的问题就是，她曾数次燃起希望，但希望又被毁灭。她的母亲对她很好，甚至就连继父都是个难得的好人，对她视如己出，可是他们却死于一场与北极星有关的坠机事件。这种心理创伤已经属于疾病范畴了。

  旺达的心理阴影就像个小土坑，只要多找点水来，总能填满。万磁王先是填了一部分，然后贾维斯又补上了后续一部分，所以她不再需要更多的水了，现在的生活她很满意。

  可是北极星不是这样，她所遭受到的心理创伤，确实就像是一片留不住任何水的沙漠。而且这么多年以来，她一直在催眠自己，一切都过去了，不怎么重视自己的心理健康，导致这沙漠越来越大，现在已经不是找点水来能有用的了。

  北极星被猛然惊醒，她意识到，她其实根本没得选。从各种意义上来说，她都不能答应冲击波的求婚，不只是因为她追求自由，而是因为以她现在这个状态来看，谁和她结婚谁倒霉。

  她的这种心理创伤，不是靠哪个人或是温馨的家庭氛围就能治愈的。但如果她认为能治愈，那她就会向家庭成员无尽地索取情绪价值。但没有人能给她这么多，不论冲击波有多爱她，也不可能找到足够多填满沙漠的水，这就注定这场婚姻一定会是悲剧。

  北极星深吸一口气，立刻就冷静了下来。她用手敲了敲膝盖说：“你说的对，我不能答应，绝对不行。”

  然后她掏出手机开始发短信。阿卡姆骑士赶紧拦住了她，然后说：“别这么绝情啊，你如果不告诉他原因，你会伤了他的心。可要是你告诉了他真实原因，他又会热血上头，觉得自己一定能治好你，到时候你怎么处理都是麻烦。”

  “那怎么办？”

  “拖着。”阿卡姆骑士说，“你就说你需要点时间好好考虑。”

  “这太过分了吧，”北极星说，“如果我不能和他在一起，那我就应该明确告诉他，这样他就可以去找别人了。”

  “我不是让你一直拖着，只是一小段时间而已，他要是这段时间都等不了，直接去找别人，那你应该给他一个磁力风暴。”

  北极星都被他逗笑了。阿卡姆骑士接着说：“趁这段时间你去看医生，问问你这种情况有没有救。要是还有的救的话，你再想办法跟他摊牌。”

  北极星却摇了摇头说：“我以前又不是没看过心理医生，我天天在席勒医生面前晃悠，他不也没说什么吗？”

  “这你就不懂了，”彼得说，“席勒医生奉行的准则是，如果你不痛苦，那就不需要治。当然了，他应该也能看出来你其实还是挺痛苦的，但如果你一直想着要让这件事过去，他也不会强行打断你，非要给你治，那样的话也不会有什么效果的。”

  “想想看，他突然找上你，提起当年的事，然后说你还一直被困在那里，你会怎么想？”

  “我会觉得他疯了。”北极星说，“在此之前，我从来没意识到那件事对我的影响有这么大，甚至之前席勒医生也已经开导过我了，但我始终认为那件事已经过去了。”

  “但是现在你自己意识到它可能还在影响着你，这个时候你再去找他应该就没问题了，至少你会自己配合治疗。”

  “好吧，不过我们就要出发了，现在也来不及了吧？”

  “明天还有一天呢，我们在这里玩会儿，等到天亮就直接出发去找医生。你的问题可不是三言两语能解决的，但至少他可以给你一个方案，对吧？”

  北极星点了点头。于是清晨时分，席勒又被吵醒了。不过这一次是护士长打电话来说有病人，他还以为是社区派的精神疾病患者又到了，于是就下楼了，结果就看见了彼得一行人。

  “老天，你们哪个生病了？”席勒闻着他们身上的酒气说，“你确定你们不是喝多了？”

  北极星走了出来，给了席勒一个眼神。席勒上下打量了她一下，然后说：“好吧，女士，跟我来吧。”

  “……事情就是这样。”北极星简短地交代了一下，然后说，“你看我还有救吗？”

  “有，必须有，在我这就没有没救的病人。”席勒撸起了袖子说，“其实之前只解决了你变种人身份认同问题，我就知道这事还没完，迟早有天你还得来。但是没事，这不是什么大问题，我治疗PTSD有一手呢，你找的那个新队友就是我治好的。”

  “你说阿卡姆骑士？”北极星有些惊讶地说，“你说真的吗？他那心理阴影可真是……”

  北极星一时之间都不知道如何评价了，甚至她一想到阿卡姆骑士的遭遇，就觉得自己这点事儿也不算什么了，好歹她父母没虐待过她，她也没有遭受到什么身体上的折磨。

  “没错，女士，这就是解决办法。”席勒打了个响指说，“我知道这有点缺德，但是，比较法确实是一个相当科学的用于治疗创伤应激障碍的办法。找一个更不幸的人来进行对照，会让你的心态舒缓很多。”

  “这是什么破办法？”北极星忍不住说。

  “在你觉得自己还可以承受的时候，你不妨多问问杰森他到底遭遇了什么。”

  “那你确定他能承受得了吗？”

  “我不是让你去问他在小丑那遭遇了什么，而是他和蝙蝠侠，他们之间的关系不比你和冲击波复杂多了？他们都能顺利解决，你们有什么不行？”

  “……有道理。”北极星恍然大悟。

  于是，阿卡姆骑士就看见走出来的北极星的眼神一直往他身上瞟，而且神情还怪怪的。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本来只是想着之前多元战争的时候，北极星也算救了他一命，开导开导对方，就当还人情了，但现在看起来，好像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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