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面而来是一个挑高足有七八层楼、极其开阔恢弘的中式大堂。

地面铺着光可鉴人的黑色大理石，其上用金线镶嵌出繁复的祥云与莲花纹样。大堂中央一个巨大的、下沉式的圆形汉白玉舞台，舞台边缘雕刻着栩栩如生的蟠龙与仙鹤，此刻正弥漫着干冰制造的缥缈雾气。

舞台之上，数位身着各朝代华美服饰、妆容精致的舞者正随着悠扬的古筝与箫声翩然起舞，水袖翻飞，环佩叮咚，动作优雅曼妙，

舞台周围用半透明山水画纱帘巧妙隔开的独立区域，帘外可见影影绰绰的人影与低声谈笑。

数根两人合抱的盘龙金柱支撑起这宏大空间，上面浮雕的五爪金龙鳞甲毕现，龙睛镶嵌着某种幽暗的宝石，在整体柔和而璀璨的灯光照射下，反射出炫目却并不俗气的金辉，将整个空间映照得一片金碧辉煌。

秦银落被龙谨枫搂着，站在入口处略微高处，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眼中映着四周金柱、穹顶壁画、玉台舞影反射交织出的，一片流动的、奢华到近乎虚幻的光晕，沉默了片刻。

然后，他缓缓地、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像是要把刚才在车上吸的那口豆奶的朴素气息都置换掉，微微侧头，对上半搂着自己的龙谨枫那带着点戏谑和期待的目光，总结：

“真是……”

“人生是旷野，有矿……才能野。”

龙谨枫站在他身后，手臂环着他纤细柔韧的腰身，微微躬身，线条硬朗的下颌轻轻搭在美人单薄的肩膀上，温热的呼吸拂过他颈侧微凉的皮肤。

“怎么样，宝贝儿？”他声音里满是毫不掩饰的得意，像只展示华丽尾羽的雄孔雀，“哥打下的这点儿‘江山’，还勉强能入得了你的眼吧？”

龙资本家已经兴致勃勃地开始如数家珍，指点“江山”：

“瞧见没？咱这规矩，明码标价，童叟无欺。最基础的黄卡会员，年费十万，活动范围，仅限于这一楼大堂。”

他指尖虚虚向上一点。

“橙卡，年费七十万，能上到三楼雅间。”

“红卡，两百万，七楼以下畅通无阻。”

“白银卡，五百万，十二层高度，风景独好。”

最后，他拖着慵懒的调子，在老婆耳边轻轻吹气：

“至于黑金卡嘛……年费一千万。”

他侧过头，嘴唇几乎贴着秦银落的耳廓，呵气般笑道，“买了这个，在我这儿……想上天都行。”

丝竹不绝于耳，一身古装的侍者轻柔的从眼前滑过，向旁边做了个请的手势，秦银落面色复杂，转头看着身后的龙谨枫：

“一千万……就买一张卡？”

“No，no，no…”资本家龙先生津津乐道：

“卡？不不不，这可不是买卡。这一千万，买的只是一年的‘入场资格’。“

意思是，甭管这一年里来不来，想来，就得先交上这笔钱，买个敲门砖。等到明年这时候，想再来？不好意思，得再交一次。”

秦银落沉默了更久，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写满了对资本主义运作模式的重新审视：

“这么多钱，每年就只是为了……获得一个走进来的资格？”

“然也。然后呢，咱们这儿实行的是预存储值制。在这里的所有消费——无论是品一盏千年古树茶，听一曲失传的宫廷雅乐，还是……体验些别的什么，”龙谨枫话锋微妙地一顿，眨了眨眼：

“都会产生电子账单，直接从卡内预存的金额里划扣。当然了，年费只是‘资格费’，不包含任何储值。想玩得尽兴？得另外往上存钱。”

“每年这地方，不算各类娱乐设施的消费单纯是作为入场资格购买的年费，就好几亿。”

龙谨枫搂着老婆溜溜达达的在一楼转转，嬉皮笑脸，心满意足，大有一副搂着爱妃的腰，看朕江山如此多娇的惬意：

“就这么个入场资格，”

他压低声音，带着点炫耀的坏笑：“每年单这项收入，就好几个小目标轻轻松松。等咱俩把证一扯，婚礼一办，哥就把这整个‘江山’……”

他收紧手臂，将秦银落往怀里带了带，声音里带着点诱哄的温柔：

“……给你当聘礼。怎么样？”

秦银落被他搂着，感受着周围无处不在的奢华气息和身后人滚烫的体温，试探性地、轻声开口：

“那……要是不结呢？”

得意洋洋的龙资本家瞬间变脸，撒泼打滚，高大的身躯要赖在秦银落身上，额头抵着他肩膀蹭来蹭去，声音拖得老长：

“不行——！得结～必须结！你刚才在车上还跟我说要‘孩子’，要‘种子’，这会儿就想翻脸不认账了是不是？我不管～结婚～结婚～现在就结～～！”

他越说越来劲，声音也渐渐拔高，引得远处一些隔间纱帘后似乎投来了若有似无的目光。秦队耳根微热，眼疾手快，在事态演变成“夜笙歌老板当众逼婚”的闹剧前，抬手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等我妈平安回来……”秦银落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安抚性的承诺，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惘，“就结。”

掌心之下，龙谨枫猝不及防，身体几不可查地僵滞了一瞬，总是盈满笑意的眼底都似乎有某种复杂情绪飞速掠过，快得让人抓不住。

但仅仅片刻，他就恢复了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顺势在秦银落掌心偷亲了一下，舔得对方立刻缩回手，继续嬉皮笑脸：

“那可说定了，宝宝。”

他重新搂紧人，笑得见牙不见眼，仿佛刚才那一瞬的异样只是错觉：“白纸黑字，天地为证，不许耍赖啊。”

秦银落面上依旧平静，仿佛没有察觉任何异常，只是眼中极深处，有一丝了然的光，如同冰层下悄然游过的鱼影，一闪而逝。几秒后，他扬起脸，对着龙谨枫露出一个清浅却动人的微笑，主动转移了话题，也转移了那微妙的气氛：

“走吧，龙老板。别光在一楼显摆了，带我去楼上……看看你真正的‘江山’，开开眼界。”、

与此同时，市看守所。

讯问室的光线是一种恒久的、缺乏温度的冷白，从天花板毫无遮挡地倾泻下来，将四壁照得惨淡，也将在场每个人的脸映得棱角分明，难藏疲惫。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陈旧纸张和一种无形压抑混合的沉闷气味，唯一的小窗开在高处，铁栏切割着外面同样灰蒙的天空。

秦征坐在被固定在地上的椅子里，双手戴着锃亮的手铐，搁在冰冷的桌面上。

他穿着统一的囚服，背脊却挺得笔直，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但眼中的神色却是放松的，带着几分诡异且格格不入的闲适，甚至比刚被抓回来前胖了一点。

“这个字，”林森的指尖重重地点在铺开的物证袋上，隔着透明塑料，按在那个用红笔书写的、力透纸背的名字上——“林解语”，“你见过吗？认识吗？”

秦征的目光顺着他的指尖落下，看向那个物证袋。

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微微抬了抬被铐住的双手，示意了一下。

林森盯着他看了两秒，朝旁边的记录员微微颔首。

记录员起身，将装着那张火化证的物证袋小心地推到秦征面前。

秦征垂下眼，戴着铐子的手略显不便，却仍稳定地拿起物证袋，举到眼前，仔细地、一寸寸地审视着那张泛黄的纸页，以及上面那个陌生的名字。

他的目光反复流连于那三个字的笔锋走势，尤其是落款处某个极其微小、几乎被忽略的印记时，他脸上的肌肉几不可察地绷紧了。

那双总是古井无波的眼睛里，骤然卷起一阵冰冷刺骨的寒意，像寒冬深夜骤然刮起的北风，瞬间冻结了所有情绪。

他缓缓放下物证袋，金属手铐与桌面碰撞，发出清脆而冰冷的“咔哒”轻响。

他没有回答林森的问题，甚至没有再看那张火化证一眼。

他抬起头，视线越过林森，仿佛穿透了冰冷的墙壁，看向了某个虚空中的焦点，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仿佛命令般的斩钉截铁：

“让秦银落来见我。”

讯问室里一片死寂，只有空调出风口持续发出的低微嗡鸣。

林森的眉头狠狠皱起，记录员也停下了笔，有些愕然地看向秦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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