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欧阳晨晨终于醒了。

他双眼布满了血丝，一会儿看天，一会儿看地，似乎还没彻底醒来，嘴里也在念叨着一些不清不楚的话，

“它是不详，是诡异之海眼，是隔绝这个世界的岸……  ”

“不对，它是保护我们的……  ”

“不对！我们都是因为它才存在的……”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混乱，双手在空中胡乱挥舞着：

“我知道它是什么了！它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是！”

“它是假的！是假的！我们都被骗了！”

“我们不能杀它！没有它我们也会死！”

“不对！它会死！我们都会死！哈哈……”

“假的！全他妈是假的！哈哈哈！”

欧阳晨晨一边哭一边笑，状若疯癫，突然朝着北方飞去，速度快得让人反应不过来。

“晨晨！”

阿莫第一个反应过来，立刻追了上去。

江回刚想跟着追上去，就听见何理突然闷哼一声。

他猛地转头，就看到何理嘴角溢血。

何理撤回了抵着结界的金色风刃，可那道缺口不仅没有闭合，反而被那股黑色气息死死撑着，气息像活物一样在缺口处蠕动，试图将缺口扩大，更多的黑色气息从涟漪境中涌出，朝何理扑来！

“不好！”

江回立刻凝聚出蓝金色的冰刃，朝着黑色气息劈去。

何理也再次凝聚风刃，两人合力抵挡黑色气息。

黑色气息极其诡异，无论冰刃如何切割，风刃如何撕扯，它都能瞬间重组，反而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越来越兴奋，不断冲击着两人的防御。

江回和何理不敢有丝毫懈怠，用尽各种办法，最后将入口处结界劈碎折叠，才将那股气息逼回了涟漪境。

此时的他们，早已灵力耗尽，虚脱地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何理的脸色越来越差，嘴唇泛着乌青色，一股淡淡的黑色气息从他的皮肤下渗出。

显然，他也被不祥气息沾染了。

江回察觉到不对，立刻爬过去，将手掌按在何理的后背，试图用自己的灵力帮他压制。

可那股黑色气息极其顽固，像跗骨之蛆，不仅无法压制，反而有朝着江回蔓延的趋势。

“别管我！”

何理猛地推开江回，

“离我远点！”

说着，他挣扎着站起来，跌跌撞撞朝涟漪境入口走去。

他想把自己封进涟漪境，防止不祥气息扩散。

江回直接闪现在何理前方，说什么也不让他过去，同时传音问阿莫那边的情况。

“轰——！”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砸入大地。

是欧阳晨晨！

他从砸出的坑里爬起来，眼神虽然还有些迷茫，却比之前清醒了不少。

“拿东西又出来了！”

看清源头，他才反应过来，

“理哥，你也被沾了？”

他一把拉住何理，不等他反应，就展开梦域将他罩住。

梦域中一股吸力传出，开始吸收何理身上的黑色气息。

“晨晨，你疯了！你已经沾染了很多，再吸会出事的！”  何理挣扎。

欧阳晨晨轻而易举控制梦域控住了何理：

“没事，我多次接触这股力量，已经产生了抗性。”

黑色气息源源不断地从何理体内涌出，涌入欧阳晨晨的梦域中。

何理的脸色渐渐恢复正常，众人脸色也跟着和缓下来。

朝阳初升，照耀在欧阳晨晨身上，为他身上镀了一层光，在光的漫射下，欧阳晨晨似乎在融化。

“不对！晨晨，你怎么了？！”

阿莫第一时间发现不对，扑到欧阳晨晨身上。

何理和江回悚然一惊，看向欧阳晨晨。

欧阳晨晨真的在融化!

他身体像阳光下的雪人一样，开始缓缓溢散、减少，连肉体都变得透明起来。

更可怕的是，江回他们突然感应到，整个苍蓝星的气息也在减弱。

远处的山脉开始崩解，河流逐渐干涸，连天空都变得灰暗，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走向消散。

“怎么会这样？！”

阿莫瞬间红了眼眶，扑到欧阳晨晨身边，

“晨晨，怎么才能救你？！怎样才能救你？！快说啊！”

欧阳晨晨揽着阿莫的肩膀，半点没有为自己感到难过的样子：

“你们听我说。”

“当我意识到这个世界的真相时，一切就已经注定了。”

他看向何理，

“何理身上的不祥虽然只剩下一点，但也不是他能对付的。这不是这个世界的力量，它来自万界之外，来自本源世界。理哥，你推理出这个世界的本质了吗？”

何理微微闭眼，再睁开时，眼神带着恍然。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大概清楚了。”

江回闻言陷入沉思。

关于苍国历史断层的问题、万界演化的场景、黑色洪流的诡异……这段时间积压的种种疑惑瞬间涌上脑海。

他看着这个逐渐崩解的世界，为自己的猜测感到惊讶：

“苍蓝星的历史是假的……  这股万界外的力量……  开始消散的世界……  难道我们这个世界，是万界演化出来的虚影？！”

阿莫惊呼：“我们这个世界是万界演化出来的？！”

欧阳晨晨笑了一声，“哈……好笑吧？我到现在才发现……真他妈蠢啊……”

“不可能！”  阿莫猛地摇头，眼泪掉了下来，“我们有感情，有记忆，有亲人，怎么可能是假的？！”

欧阳晨晨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那声叹息，却说明了一切。

最后，还是何理替他答了：

“万界演化，到更高深的层次，怎么就不可能呢？万界演化都是为了实现某个目标才会开启，就像上次我们为了对抗不祥一样。也不知道我们所在这个万界，开启的目的是什么？”

江回：“可能是为了对付比不祥更加强大的敌人吧……比如……那股不祥能量的本体……”

阿莫：“光是演化出来都这么强大，那东西的本体得有多强啊？”

无论如何，谁都不愿意相信自己只是一个影子。

或许，连影子都算不上。

许久后，欧阳晨晨开口，

“我想见见那个演化这个世界的人，那个人……或许是我的本体。可惜，我去不了了。但我可以试试送你们中的一个人去，去看看那个真实的世界。”

他看向江回和阿莫：“你们谁去？”

阿莫紧紧抱着欧阳晨晨，摇着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无声地哭着。

欧阳晨晨看向江回，眼中布满了紫色星云，像是透过江回的皮囊在查看他的灵魂：

“何理被不祥污染，去不了。江回，你去。我发现，只有你是特别的，可能你是这个世界唯一的真实。”

江回：“为什么？”

欧阳晨晨摇头：“不清楚。等你见到那个创造一切的人时，或许就明白了。”

“我不清楚那个世界在哪里，只能以这个即将崩解的世界为引，送你过去。”

欧阳晨晨的身体越来越透明，何理和阿莫立刻走到欧阳晨晨身边，将自己的灵力全部输给了他。

淡紫色的梦域再次展开，化作一个数米高的梭形，将江回包裹其中。

梭形梦域猛地向上飞去，穿过一层无形的壁障，朝着虚空深处飞去。

“江回，如果见到那人，帮忙跟他说一声……he~tui！”

欧阳晨晨最后的声音混着风，钻进江回的耳朵里，带着点少年人的顽劣，又藏着说不尽的不甘。

江回下意识回头，只见苍蓝星从两极开始崩解，大陆裂成碎片，海洋蒸发成白雾，最后连那些碎片都化作星尘，散在虚空中，连一丝痕迹都快留不下。

更让他心口发紧的是，缠在小臂上的银藤阿正，先是叶片发黄蜷曲，接着藤身变得透明；流光藤的金色纹路逐渐暗淡，连一直安静待在肩上的蒲英树，都化作一缕轻烟散了。

连带着他身上的衣服、指尖的温度，都在一点点分崩离析。

原来，这些陪他闯过生死、熬过绝望的伙伴，和他自己一样，都只是虚影里的一抹念想。

空落落的痛感从心底蔓延开来，压得他喘不过气，可梭形光茧根本不给人留恋的时间，载着他穿过一个又一个世界上空。

俯瞰而下，他看到了一个个苍蓝星，和他所在世界一样，裹着  虚幻的薄纱，明明灭灭。

不知飞了多久，前方突然亮起一道柔和的蓝光。

江回眯起眼，只见一颗蓝色星球悬在虚空里，海洋是透亮的湛蓝色，陆地覆盖着鲜活的绿，连大气层都泛着淡淡的光晕。

和他所在的苍蓝星像极了，却比那虚影真实千百倍，庞大千万倍，光是看着，灵魂就像被什么东西牵引着，泛起熟悉的悸动，像游子终于摸到了故乡的门。

这才是真正的苍蓝星！

梭形光茧缓缓消散，江回悬浮在虚空中，看着那颗生机盎然的星球，震撼得说不出话。

就在这时，一道金色长藤突然从旁边的虚空里窜出，贯穿天地，藤身缠着一只数千丈高的独角巨犀  。

那巨犀浑身是伤，犀角断了半截，发出的  “哞”  吼震得虚空都在颤，可被金藤缠住后，连动一下都难，伤口流出的紫色血液全被金藤吸了进去。

金藤的长度超出想象，直到远处飞来一队身着银甲的人将巨犀接走，它才慢悠悠地收缩藤身，从横贯天地的庞然大物缩成手指粗细，最后轻飘飘落在一个男人的肩头，乖巧地盘成圈，半点没有刚才的的凶悍。

“江星首！流光又抓了个大家伙回来啊！”  一阵爽朗的笑声传来。

江回的目光瞬间被为首那个男人吸引，浑身僵在原地。

那人的眉眼、轮廓，和他一模一样，却比他成熟太多，强大太多。

肩膀更宽，眼神更深，一身简单的灰色衬衫、黑色长裤，随意站在虚空中，却像颗自带引力的恒星，身后数百个身着战甲的人，气势加起来都压不过他分毫。

这就是……  我的本体？

江星首？

是这颗星球之首吗？

他还在愣神，就见江星首抬起右手，食指轻轻朝前一招。

身后一个束着寸长白发的男人立刻上前，站在他身后一步远的地方。

那男人的脸，和欧阳晨晨有七分像，只是白发衬得他更沧桑，气息也更加深邃。

“欧阳晨，你说过，就是今天。”  江星首的目光落在白发男人身上，声音带着不容置疑。

欧阳晨抬手，掌心浮现出一个迷你宇宙，无数颗和苍蓝星一模一样的小星球在里面旋转，有的亮着，有的已经熄灭。

其中一颗正在崩解的小星球上，一道金色光丝正飘出来  。

“老大，他已经来了。”

欧阳晨眼睛亮了亮，朝着江回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哦？”

江星首顺着他的指向转头，目光落在江回身上。

四目相对的瞬间，江回只觉得一股强大的力量裹住了自己。

那双暗金色的眸子里，装着整片星空，无数星辰在里面旋转，看得他心神俱震。

最后的意识，就这样被那片星辰彻底笼罩。

江星首闭了闭眼，许久，再睁开时，他眸中的宇宙里，多了一颗崭新的星辰。

肩头的流光藤蹭了蹭他的脸颊，像是在好奇。

江星首抬手，指尖轻轻划过藤身，目光望向更遥远的空域，淡淡道：

“可以准备出征了。”

欧阳晨微微颔首，掌心的迷你宇宙还在旋转，那颗崩解的小星球已经彻底消散，可里面的  “回响”  却还在持续。

那些关于守护、关于绝望、关于不服输的念想，像种子一样，落在他的指尖。

他看着指尖的光点，若有所悟。

万界演化如镜花，苍蓝虚影若浮槎。

何谓  “真实”？

何谓“虚幻”？

或许，从来没有  “虚影”  与  “本体”  的分野，只有  不同的形态的“存在”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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