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园东侧一片开阔的缓坡上，视野极佳，能毫无遮挡地望见大片夜空。

皇帝领着小花过来时，石坪中央已铺开一张极大的靛蓝织锦毡子，上面摆着几个软垫，中间散落着好几个敞开的食盒和油纸包，香气扑鼻。

不远处还支起了一个红泥炭炉，炉火正旺，映着旁边忙碌的两个御厨正烤着肉串，香料混着肉香扑鼻而来。

小花舔了舔唇，这可不同方才宴会上的精致餐点，这是野餐的阵仗：

油亮喷香的烤肉、整只的荷叶叫花鸡、堆成小山的金黄栗子、还冒着热气的羊肉汤饼，甚至有她爱吃的糖葫芦、糖渍樱桃……

她瞪大眼睛：“哇~”

小花好奇的跑到小泥炉旁，她蹲在旁边看了会儿，就被香气勾得馋虫直叫，忍不住伸手想帮忙撒香料，却被御厨笑着轻轻挡开：

“姑娘仔细烫着，马上就得，您瞧好火候就成。”

小花只好缩回手，眼巴巴等着。一转头，发现皇帝正站在铺开的波斯绒毯边，微微弯着腰，亲自摆弄那几个软垫。

他先将两个最大的菱纹锦垫并排摆好，看了看，又蹙眉将其中一个稍稍向后挪了半尺，侧转了一个不易察觉的角度。

随即，他用一条织金软毯，仔细铺在挪后的那个垫子上，又放上一个塞了棉花的藕荷色靠枕。

最后，拎起那个小巧的银丝手炉，试了试温度，这才稳稳地放在软毯一角。

做完这些，他才直起身，目光扫过还在炉边探头探脑的小花，声音不高不低：“过来。”

小花雀跃地小跑过去，却在毯边刹住脚，看着那明显经过精心布置、几乎像个温暖小窝的座位，眨了眨眼。

皇帝用下颌朝那铺着软毯、摆着靠枕和手炉的垫子一点：“坐这儿。垫子加了层，背靠稳当。”

他自己则在那位置更居前、略简素些的垫子上坐下，姿态依旧闲适。

小花“噢”了一声，小心地坐进那个为她准备的小窝里。厚厚的软毯隔绝了草地的潮气，靠枕托着后腰果然舒服，手炉暖意瞬间包裹了微凉的手指。她舒服地轻轻叹了口气。

皇帝又将一串刚烤好的肉串递到她手心，小花得偿所愿大快朵颐。

这可比宫外那夜市上的好吃多了，毕竟是御厨的手艺。

“陛下真好！”

少女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身边的帝王。

宫里用膳都讲究规矩，这场景倒是太罕见了。

小花仰着脸问：“可是陛下为何要在设宴在此？”

话音未落，“咻——砰！”

第一朵硕大的烟花在头顶夜空炸开，金紫交织，绚烂无比，瞬间照亮了整个石坪，也照亮了小花红扑扑的小脸和瞪圆的眼。

好美！

她知道为什么在这里了。

小花慢慢转过头，看向身边的皇帝。

他平静地望着天空，侧脸在明明灭灭的盛大光华里，一个男人竟美得不可方物。

她没再说话，只是悄悄地、更安心地向后靠了靠，陷进那个被他亲手布置得柔软舒适的小窝，捧着手炉。

皇帝正望着天际流转的烟花，唇角忽地触到一点微凉柔软的物事，紧接着，一股清甜的蜜意便化在了舌尖。

他眼睫微动，侧眸垂视。

只见小花不知何时凑近了些，一只手举着枚晶莹红艳的糖渍樱桃，正仰着小脸，眼睛弯成月牙，满是献宝似的得意和掩不住的欢喜，亮晶晶地望着他。

“奴婢知道陛下不爱吃甜的，”

她声音轻快，带着点儿哄劝的调皮，

“但这个真的和烟花特配，陛下尝尝嘛。”

少女的眼眸映着漫天华彩，纯粹而热切，那点儿小心思明晃晃地写在脸上——只是想将这份她觉得极好的甜蜜，也分给他尝一尝。

唇齿间陌生的甜腻感还在蔓延，南宫凛素来不喜这类过于直白的滋味。

但他终究没有避开，只是极淡地、几乎难以察觉地，喉结微动，将那枚甜腻的樱桃咽了下去。

“孤日后也陪你喜欢吃甜食。”

皇帝声音在烟花的轰鸣间隙里，低低响起。

小花正因他的顺从而抿唇偷笑，却不妨眼前一暗，随即唇上一凉，一颗同样晶莹饱满的糖渍樱桃已被他两指轻巧地送入她口中。

“唔？”

她愣住，舌尖下意识卷住那枚甜蜜的果子。

皇帝已收回手，指尖似乎无意般掠过她下唇，留下一点微不可察的暖意。

他依旧望着夜空，侧脸线条在光影中显得柔和了些，

“既说相配，便该同尝。”

甜意在两人唇齿间各自蔓延开来，混着空气中硝烟的微涩与炭火的暖香，竟奇异地交融成一种更熨帖的滋味。

小花眨眨眼，看看皇帝，又看看天上绚烂不休的华彩，慢慢将樱桃咬破，更浓的蜜浆涌出。

她忽然觉得，这大概是她吃过最甜的一颗了。

远处松影下，南宫栩静立如磐。

烟花明灭，照亮他眼底骤然翻涌的冰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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