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教导粟特语
“是,王爷。”阿月的声音透过面纱传来,带着异域口音,但吐字清晰。她微微抬眸,快速看了周昕阳一眼,又迅速低下,开始用粟特语缓缓说出最基本的问候语:“愿晨光赐您安宁……(粟特语)”
周昕阳凝神细听,然后模仿着她的发音,一字一顿地重复。他刻意在某个音调上略显生涩,微微蹙眉,仿佛在努力纠正,展现出一个初学者应有的认真和些许笨拙。
“嗯……这个尾音,似乎要再轻一些?”周昕阳请教道,态度诚恳。
“王爷天资聪颖,一点即通。”阿月适时地奉承一句,然后耐心地纠正发音细节。
教学就这样按部就班地进行着。从问候语到数字一到十,周昕阳学得很投入,不时提问,问题也都围绕着语言本身,比如某个词在不同情境下的微妙差异,或是粟特语中是否有类似中原的谚语俗话。
沈砚安静地坐在一旁,面容冷峻,目光大部分时间落在周昕阳和阿月之间,偶尔也会扫过波光粼粼的江面,看似在警戒四周,但周昕阳能感觉到,那股无形的注意力始终牢牢锁定着这场教学的核心。
约莫过了两刻钟,基本的问候和数字教学告一段落。周昕阳端起旁边小几上宸察卫备好的清茶,呷了一口,看似随意地放松一下,实则是在寻找切入更深层次话题的契机。
“这粟特语倒也有趣,”周昕阳放下茶盏,语气轻松,如同闲谈,“听闻西域商路繁华,各族语言交汇,想必除了粟特语,还有其他流传颇广的方言吧?”
“回王爷,确是如此。”阿月恭敬回答,“如吐火罗语、于阗语、甚至更西边的大食语,在商路上都常能听到。”
“哦?”周昕阳露出感兴趣的神色,“那在这些西域商队中,传递消息、辨别敌友,可有什么……约定俗成的暗语或记号?孤纯属好奇,觉得这等江湖智慧,颇有意思。”他问得轻描淡写,仿佛只是对西域风情的好奇。
这个问题,看似寻常,实则暗藏机锋。
既是打探西域情报网络的运作方式,也是试探阿月是否了解此类隐秘知识,更是借暗语一词,隐晦地触碰信息传递这个敏感话题。
阿月闻言,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虽然很快恢复自然,但周昕阳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丝细微的迟疑。她垂下眼睑,声音依旧平稳:“王爷说笑了。商队行走,靠的是信誉和契约,偶有些许内部约定的信号,也多是为了在集市上标识货物成色或议价,登不得大雅之堂,更谈不上辨别敌友这般严重。”
她回答得滴水不漏,既未否认暗语的存在,又将其轻描淡写地归结为商业行为,避开了敏感的政治军事话题,显得十分谨慎。
周昕阳心中微动,阿月的反应,至少说明她并非完全不谙此道,而且应对得很小心。
这初步印证了她具备成为信息渠道的潜质。
“原来如此,是孤想岔了。”周昕阳从善如流,笑了笑,将话题拉回学习,“那便继续吧。方才学了数字,不如再学些日常用物之名?比如,丝绸、瓷器、茶叶……这些我中原输往西域的货物,用粟特语该怎么说?”
他将话题引向了贸易物品,这同样是一个可以大做文章的领域。
阿月一一作答,发音标准。
当说到丝绸时,周昕阳状似无意地追问了一句:“听闻西域王公贵族极爱江南之地的云锦,尤其是那种用金线混织、在光下流光溢彩的霞光锦,在粟特语中,可有专门的词指代?还是统称丝绸?”
霞光锦,并非他信口胡诌,而是江南织造局特供皇室和重臣的极品,极少流往西域。
他故意提及此物,并强调其流光溢彩的特性,是在试探阿月是否对中原高端贡品有所了解,这能间接反映她所在商会的信息层级和触角深度。
同时,“光”这个词,在某些隐秘语境中,或可与“希望”、“信号”产生关联。
阿月这次沉默的时间稍长了一瞬,似乎在回忆或权衡,然后才谨慎地回答:“王爷见识广博。奴婢……奴婢似乎听商会里的老管事提起过此种名锦,确有其物,珍贵异常。在粟特语中,通常尊称其为‘日光织帛’,以示其华美。”
她不仅回答了问题,还透露了信息源,并给出了一个颇具意象的翻译日光织帛,这比简单说“不知道”或“统称丝绸”提供了更多信息。
周昕阳心中暗记,这或许是一个可以进一步挖掘的点。
沈砚的目光似乎在这一刻变得更加锐利,但他依旧没有说话,只是静静观察。
周昕阳见好就收,不再深究丝绸,又将话题转向瓷器、茶叶,问了些类似的问题,时而称赞西域商人的见识广博,时而感慨语言文化的差异,始终将对话维持在教学和好奇的框架内。
时间悄然流逝,一个时辰的时限将至。
周昕阳心知不能再拖延,必须进行最后一次,也是最冒险的一次试探。他需要在结束前,传递一个明确的、但外人无法察觉的信号。
他再次将话题引回最初的问候语,仿佛在复习。
“愿晨光赐您安宁……”周昕阳用略显生疏但大体准确的粟特语重复了开头的问候,然后顿了顿,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阿月,用中原官话仿佛自言自语般低声感慨道:“晨光虽好,却不知京城的晨光,是否也如这江上一般清明?听闻近日京中多雨啊……”
这句话,看似是游子思乡的闲话,但重点落在“京城”和“多雨”上。
京城——直接点明了他关心的信息方向;
多雨——则可以是一个隐喻,暗示局势不明朗、压抑或有变。
这是他精心设计的一个模糊试探,即便被沈砚听去,也完全可以解释为感慨天气。
说完这句话,周昕阳不再看阿月,而是转头对沈砚道:“时辰快到了吧?今日便到此为止。阿月姑娘教得不错。”
阿月立刻躬身:“王爷谬赞,奴婢惶恐。”
自始至终,她都没有对周昕阳那句关于京城多雨的感慨做出任何明显的反应,依旧是那副恭顺模样。
周昕阳心中不免有些失望,但并未表露。他起身,对沈砚淡淡道:“沈大人,替孤赏阿月姑娘。送她下去休息吧,这些日子,就待在船上,教导孤粟特语。”
“是。”沈砚应道,随即示意一名宸察卫引领阿月去其他房间休息。
阿月再次向周昕阳行礼,然后低着头,跟着宸察卫默默离开前甲板,身影消失在通往中层舱室的廊道拐角。
周昕阳站在原地,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波光粼粼的江面,任由江风吹拂衣袂。
沈砚静立在他身侧稍后的位置,如同一个沉默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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