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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5章 莫急,我来杀你


太子求死的话一出,太子府阵营立时喧声如潮。

    有人高声劝谏,有人怒呼护驾,有人哭着要随主共死。

    宁淑一双妙目通红,“父亲仁厚,愿为我等舍身。

    若父亲枉死,我等又何忍苟活?”

    “老夫愿从太子于地下。”

    魏祥慨然放声,应和声寥寥。

    太监总管李方高声道,“便是拼死,也要多杀几个贼人,诸君休要听信贼人的蛊惑之词。

    诸公读圣贤书,自知舍身取义之理!”

    “宁伯谦,又在惺惺作态,邀买人心了。”

    白袍斗篷客冷声道,“都这个时候了,宁伯谦,你还在沽名钓誉!

    也罢,老夫便亲自揭下你的画皮。

    杀人,诛心,老夫都要。

    我今日摆下杀斗场,跟你单打独斗,老夫倒要看看,几人愿为你抛头颅,洒热血。”

    此话一出,五方杀手阵营各自嗡然。

    显然,都对白袍斗篷客脱裤子放屁的举动,十分不满。

    有大妖哼道,“就太子府这点货色,何须多言,各方齐上,一击之下,什么护阵都得碎。”

    白袍斗篷客道,“诸位,某此来只为天诛戾太子,与百姓无关,与大周国运无关。

    若贸然强攻,太子府倾圮,长安城崩裂,尸骸满地,此等罪名,你我谁来担?”

    此话一出,五方杀手阵营都觉荒唐,都来攻打太子府了,还怕什么罪名?

    那就只有一种情况,是主家担心担责。

    若如此,那买凶人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必是端王和赵王无疑。

    若是旁人,何必顾忌大周国运,何必顾忌满城百姓。

    “端王、赵王,以弟弑兄,真禽兽也。”

    老儒魏祥痛声怒骂。

    李方哼道,“明摆着的事,多说何益?

    传送光门至太子府上空开启,已近半盏茶的时间,若是平时,皇城早就惊动。

    也只有这二人严控宫禁,才致使消息未能走漏,援兵迟迟不至。”

    太子府中众人或咒骂,或哀叹,乱成一团。

    白袍斗篷客高声喝道,“宁伯谦,我已给足你颜面,你若还有天良,念及这满府属员,就别做这缩头乌龟。

    你若缩头,我便下令强攻,太子府崩塌,长安城陷落,百姓遭殃,皆是你做下的孽。”

    柳知微暗道,白袍斗篷客的嘴太利了。

    这不是在谈条件,而是要从大义上,将太子府整个掀翻。

    太子仰头望天,喃喃道,“孤与国无功,与陛下有罪。”

    话至此处,他猛地断声喝道,“但这不是你们这些猖狂匪类进犯太子府的理由。

    孤可以死,可以为万民而死,但绝不会被你们吓死。”

    下一息,太子身上气机鼓荡而出,显露元婴后期之上的修为。

    “父亲息怒。”

    宁淑低声道,“别中了他们的奸计,我们,会有援兵的。”

    “援兵?”

    太子府众人一阵喧哗。

    宁淑高声道,“我早已传出秘信,都是得力大能,他们收到消息,绝不会置若罔闻,诸君放心。”

    宁淑还在鼓动着人心。

    她看得明白,众人抱团取暖,那是还心怀希望。

    一旦让众人看不到希望,绝望之中,人性最靠不住。

    “援兵,哈哈……这当口,哪里来的援兵?”

    妖盟中已有大妖放声大笑。

    笑声未落,远处天际忽然划过数道狼狈光影。

    十余道身影自夜空疾驰而来,斗篷残破,盔甲破裂,血迹在他们身后拖出长线。

    再后方,禁军旗帜翻卷,杀阵已然展开,数千甲骑在空中逼近,刀戟符光连成锋线。

    十余人凌空结阵,灵光在他们之间迅速搭起脉络,化作一面粗糙却稳固的阵盾,正面迎上禁军第一波攻势,戟芒与符矢在阵前炸开,火光四散。

    其中一人仰身高喝,“太子仁而有度,将来必为明君,我等愿为太子效死。”

    “是丁叔叔。”

    宁淑高声喊道。

    “是武威将军。”

    太子府众人高呼。

    “有种的,把禁阵放开。”

    魏祥怒叱白袍斗篷客,“你自称比斗,何必挡忠义之士在阵外。”

    白袍斗篷客遥指太子,“你还有几个忠臣,若坐视他们为你战死,不知你还会舔脸苟活否?”

    说话儿,白袍斗篷客抬手一挥。

    大阵边缘的光纹应手而开,一道缺口自太渊返息阵上裂出,来援的十余道身影一闪而入。

    众甲士的攻击收不住,霎时,灵炮、符矢、诗词意象,铺天盖地落下,却如石沉深海,被古阵一层层吞没。

    乱光飞过,大阵之内,竟不止多了十余人。

    还有数道身影悄无声息潜入,或立在屋顶,或坐在房檐,有的停驻虚空。

    白袍斗篷客扫视全场,并不在乎到底来了多少援兵,淡定摆手,“既然人都到了,那便开始。”

    “且慢!说好是连阵攻杀,怎么成了比斗。”

    巫神教中有人高声喝道。

    “拖这般久,还是单打独斗,风险拉高,我们的价要往上提。”

    青阳灵族也有人不满。

    “要一国太子的首级,总不是容易事儿,你还不停改换要求,早知道不接你们人族的买卖,啰嗦。”

    发话的正是妖盟大妖。

    他们才不管场中百姓如何,太子府如何?这是主家要操心的。

    现在条件变了,他们的心思便也多了。

    白袍斗篷客双手虚压,“增加报酬容易,事成之后,一切好说。若事不成,大家能不能活着离开,还是两说。

    所以,我劝诸君一道努力,克服困难,击败戾太子余孽,取下戾太子首级。”

    五方阵营应者寥寥,但都品出了白袍斗篷客话里的威胁。

    毕竟,他们传入此间的传送阵,全在白袍斗篷客的把控之中。

    而白袍斗篷客传入此间的,只是一道虚影。

    由是,五方杀手阵营也都熄了坐地起价的心思。

    太子府护阵之内,太子上前一步,立于光影之中,先对一众闯入的援军一揖,又回身,向府中文武与亲军拱手一礼,“诸位于此乱局,与孤并立太子府中,孤心中铭刻。”

    人群寂然,风从护阵边缘掠过,吹得甲叶轻响。

    一名披残甲的中年剑修出列,拱手道,“微臣郭廷,当年蒙殿下救护,得免冤狱,今日特来效死。”

    一名鬓发斑白的老将按住刀柄,“赵弼,从军三十年,食殿下俸十年,如今只站回自己该站的地方。”

    一名衣襟染血的白衣儒生拢袖行礼,“学生许陵,读殿下旧文,知殿下心系社稷,不在一府,此来一立,只求对得起平生所学。”

    众人攒动,甲片轻击,袍袖相摩,一股肃杀而安定的气息在阵内缓缓立起,将先前的惶然压下去不少。

    太子略略颔首,“诸位之忠义,孤愧不敢当。”

    他抬眼仰望高空的白袍斗篷客,“你是为孤首级而来,且放我府中其他人离开。

    孤一人自裁于阵前,赠此头颅与你。”

    全场大惊。

    反对之声几乎同刻响起。

    “殿下不可。”

    “殿下自裁,老夫绝不独活。”

    “殿下若死,任由他们泼污,必留骂名于万世。”

    有人干脆单膝跪地,铁甲撞在青石上,发出一声闷响。

    宁淑抬头看向太子,清目含泪,“诸君根本走不了,内有逆贼,外有叛军,只有死中求活,何况,我还有援军驰来,父亲坚持片刻,必有奇变。”

    她所谓的援军正是薛向,但她心中已不抱多少希望了。

    她倒不是觉得薛向会骗自己,但人生之事总是不如意占十之八九,许是薛向花了钱也请不动人。

    太子缓缓点头,再次看向白袍斗篷客,叹息一声,“赌斗之约,孤应了,但须有规矩。

    自此刻起,只争胜负,不许滥杀。

    阵中一方失却战力者,任其退回,不得补刀清算,不得借赌斗之名,屠我太子府无辜属员。

    若依此约而战,终是我方不敌,孤的性命,任你自取。”

    “死到临头,还要收买人心,宁伯谦,你真是一条毒蛇。”

    白袍斗篷客冷笑道,“也罢,便叫你死得心服口服。”

    说罢,同时冲五方杀手阵营拱手道,“诸君,谁打头阵,凡出场,皆记功勋,有厚赏,胜场越多,奖励越是丰厚。”

    他话音方落,妖盟阵中,先前最躁动的那头大妖几乎是抢着踏出阵来。

    厚重斗篷一抖,露出狰狞面目,他立在半空,低头俯视太子府方向,一言不发,妖气却如寒潮般倾泻,沿护阵外壁铺开。

    太子府上空的光幕立刻泛起一圈细霜,冷意顺风压落,几名修为稍浅的修士下意识收敛呼吸。

    “是寒魇狻猊!”

    有人压低声音。

    “极北寒渊的那头。”

    另一人接道,“听说在雪狱里啖过十万怨魂,本命极寒,冻骨伤神。”

    “看气势,至少元婴前期,此獠出现在战场,就是一整场寒灾。”

    议论声如潮。

    一名高大武将迈出阵列,铁甲如山,脊背笔直,冲太子单膝一跪,“末将武威军丁奋,请战。”

    近旁有人低声道,“是他,镇西北十年。”

    “破妖窟,打过三路叛军的那位。”

    “元婴初成,这人是一脚一血爬上来的。”

    太子点头,不再多言。

    丁奋起身,右手探入虚空,一柄长枪应手而出。那枪通体金红,锋刃狭长,枪缨披散如焰,一枪亮出,天地光色仿佛被牵了一下。

    太子府中有人倒吸冷气,“神火凤凰枪……”

    “当年的镇国兵。”

    “紫级法器,传承不知多少代了,被殿下赐予了他。”

    话音未落,丁奋腕一翻,枪锋轻颤,一声若凤非凤的清啼从枪身深处震出,火光顺势爆开,一道凰影自枪上腾起,羽焰鲜明,绕丁奋盘旋一周,尾焰拖出长痕,攻向狻猊。

    寒魇狻猊抬手一挥,指缝间寒气如决堤之水倾注而出,半空霜华瞬息凝聚成千百冰棱,自上而下,带着刺骨寒芒斜斩而来。

    丁奋脚下一沉,踏出军阵鼓点般的节奏,枪锋迎空挑起。凰影顺势俯冲,撞上冰棱,烈焰炸开,碎冰四散,被焚成翻滚雾气。

    丁奋不退反进,连环抢攻,火光一浪叠着一浪,将那股极寒死死压在一线之内。

    “这神枪厉害!”

    有大妖忍不住低声咂舌,“不是普通紫器,枪中自养灵焰。”

    “神火凤凰枪内附神火阵。”有人接道,“灵力催发,能一枪烧穿百里。”

    十余合过去得比眨眼还快。

    寒魇狻猊每欲展开更大的寒域,便被丁奋挥枪破散。

    丁奋攻势没有虚招,用的是在尸山血海里练出的狠劲,每一步都踩在对手节奏上,让寒魇狻猊连喘息的空隙都没有。

    两人攻势如潮,却没掀翻太子府中的一砖一瓦,能量余波,皆被高空之上的法阵吸走。

    丁奋脚步如鼓,一步一声。

    神火凤凰枪在他手中翻腾,凰影在长空盘旋,连着数十丈长空都映成赤金。

    寒魇狻猊立于对面,银甲寒纹纵横,灵力滔滔,挥掌间,便是漫天青霜。

    极寒与烈焰在半空撕扯,每一次撞击,都伴随着罡风嘶吼。

    丁奋明明是元婴大能,却使军阵之步,攻势不见丝毫花俏,皆是战场杀招。

    他一枪接着一枪,将火灵之力沿着枪身推至极致,凰影振翼长啸,拍碎一片片冰棱,将寒魇狻猊逼得身形连连后退,鳞甲被打得七零八落。

    有人忍不住低声赞道:“武威之名,果然不虚。”

    “这等大妖,被他生生压在下风。”

    “不愧是国朝战将,了不起!”

    丁奋越战越勇,火凤再鸣,长空一红。

    丁奋抓住寒魇狻猊气机一滞的瞬间,怒喝一声,神火凤凰枪直刺而出,凰影挟着灼烈枪意,从上而下,仿佛要将这头极北凶妖钉死在虚空。

    “这一枪若中,寒魇怕是要折了。”

    有人低声。

    妖盟阵中却有人冷笑,“还早。”

    话音未尽,寒魇狻猊猛地仰首。

    无声无息之间,他身周的温度再度暴跌,极寒从骨髓深处彻底释放。

    先前散乱的寒气倏然归一,自他掌心夺路而出,把半空烧得通红的凰焰一寸寸裹住。

    火光与冰华在空中缠斗,片刻之后,神枪扫出的神火凤凰尖啸一声,咔嚓,羽焰被凝成冰雕,烈焰在寒意挤压下,硬生生凝成晶蓝。

    “这不可能,绝不可能有冰霜术能冻住神火凤凰。”

    “我知道了,是本命神通,大妖的本命神通!”

    “…………”

    太子府众人无不震恐。

    魏祥惊呼一声,“当心!极寒锁灵!”

    他喝声方落,寒意顺着枪锋逆流而上,眨眼间攀至丁奋右臂。

    金甲之上结出细密霜纹,他还未来得及抽身,一股刺骨寒凉已钻进血肉。

    咔的一声。

    霜纹如蛇般蔓延,他右臂从肩头以下,瞬间化作晶莹寒冰。

    丁奋咬牙,强逼灵力冲击,试图震碎寒毒。

    寒魇狻猊掌心在虚空轻轻一握。

    清脆的碎裂声在高空炸开,那条凝成冰的手臂,一寸寸崩碎,化作漫天冰渣,洒落阵光之中。

    血从断肩处狂喷而出,被护阵拦成一团鲜红雾气。

    “丁将军!”

    太子府众人急声高呼。

    丁奋尚欲再撑,脚下一虚,气海一阵翻涌,眼前一黑,自高空直坠,被几名亲军御力接住,拖入阵中,已是昏沉不醒。

    太子府上下尽皆变色。

    妖盟阵营里,一片沸腾。

    “什么狗屁武威将军,不过如此。”

    “狻猊大人神威无敌。”

    寒魇狻猊很是满意众妖的夸赞,轻哼一声,目光森冷,从太子府阵上扫过,仿佛在挑人。

    白袍斗篷客向前一步,高声道,“狻猊大功,某记下了。”

    说罢,他指向太子,“首战既分胜负,丁奋已失战力,你方还有谁来出战?”

    太子府阵中气息一滞。

    有人下意识看向太子,有人咬牙攥紧兵刃,更多的是压抑不住的愤怒与惶然。

    寒魇狻猊不耐地冷笑一声,“无人应战?这也太不过瘾了,你们堂堂大周,中央大国,竟无人乎!”

    就在此时,一道声音在阵中响起,很轻,却恰好压过所有窃语,“莫急,待那朵冰棱花开过后,我来杀你。”

    西侧的屋脊上,一个纤瘦的影子飘然而下。

    他落在庭院中,脚下正有一团寒气聚成的冰棱正在炸裂。

    他定住脚时,那团翠绿的冰棱花咔嚓一下爆开,蓝光汪汪,宛若流霞。

    “刹那芳华,也是好的,毕竟开过。”

    少年淡然一笑。

    他穿着一袭淡青直裾,袖口素白,腰间系着细窄的墨色绦带,一柄折扇安安静静挟在指间,并未展开。

    乌发以木簪束起,露出一截清瘦而骨节匀称的颈项,眉目如远山雪后初晴,清润出尘。

    十八九岁的年纪,气息却极稳,像从风浪里退开很久的湖水。

    人群中立刻有人认出他来,高声惊呼,“江行云!”

    “他不是八年前就去了北海悟道么,还活着?”

    “……儒门宗师江观海的弟子,那个江行云?”

    议论声立时在各个阵营响起。

    “江观海,昔年儒门宗师,曾为文庙供奉,世称‘观海先生’,一人一书一扇,横行天下二十载。”

    “传闻他以《正言》断生死,以礼乐碎妖宫,三掌镇魔渊,终在八年前一战后,坐化于北海残碑之畔。”

    “他的杀招,三才归元掌,三掌之下,化神避退。”

    “观海先生是中央诸国,以及大半个妖域,都悚然惊闻的强者。”

    “如今,观海先生已死八年,只余这一个幼年弟子,久居北海,不问世事,未料,竟出现在这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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