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夜（夜魇）的身体如同断翼的陨星，朝着焦土斜坡无力坠落。风声在耳畔呼啸，却又仿佛隔着一层厚重的纱布，模糊而遥远。剧痛早已麻木，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灵魂的疲惫与虚无。残破的幽蓝鹰翼在空中划出最后几道黯淡的光痕，终究彻底消散。意识沉浮于明暗交界，仿佛下一秒就要被永恒的黑暗吞噬。

就在这时，数道迅捷的身影从斜坡下方的掩体后冲出！

是磐石和他的守护者小队！他们浑身浴血，铠甲破碎，显然刚经历惨烈的外围战斗。磐石那覆盖着犀牛虚影的粗壮双臂猛地张开，一层厚重的土黄色光罩瞬间展开，精准地接住了林夜（夜魇）坠落的身体。巨大的冲击力让磐石闷哼一声，双脚深深陷入焦土，光罩剧烈闪烁，却终究稳稳撑住。

“快！医疗凝胶！能量稳定剂！他的生命气息快熄灭了！”磐石低吼着，小心翼翼地将那具几乎破碎的身躯平放在地。一名守护者迅速上前，将昂贵的军用医疗凝胶不要钱似的喷洒在林夜（夜魇）几乎碳化的右臂和布满裂痕的躯干上。另一人则将一管高浓度能量稳定剂注入他脖颈处的静脉。

妇人抱着婴儿，在断臂男人的搀扶下踉跄跑来。“他…怎么样？”她的声音颤抖，目光紧紧盯着那张苍白如纸、半边覆盖着冰蓝晶格、半边残留着赤金熔岩纹路的年轻面孔。

“重伤濒死，力量透支，意识沉寂…”守护者中的医疗兵快速检测着，脸色凝重，“但…他的原力核心还在微弱搏动，有一股奇异的平衡能量护住了最后生机。”他的仪器指向林夜胸口，那里，微弱的幽蓝光粒与冰蓝、赤金的光屑艰难地交织着，如同灰烬中残存的火星。

断臂男人看向林夜紧握的右手，那枚非金非玉的“渊光之瞳”残片正透过指缝，散发出不祥的纯白与墨绿交织的微光，令人心悸。“他手里…”

磐石目光一凝，沉声道：“先救人！那东西…等老K来了再说！”他敏锐地感觉到那晶体蕴含的恐怖与不祥。

医疗凝胶和稳定剂似乎起了一丝作用。林夜（夜魇）身体表面的裂痕不再恶化，呼吸虽然微弱，却逐渐趋于平稳。但他依旧深度昏迷，意识仿佛沉入了无底深渊。

意识空间。不再是往常那片由冰冷数据流和狂暴兽性本能交织的混沌战场。而是一片无边无际的、寂静的灰烬之海。天空是暗淡的灰白，没有日月星辰。脚下是冰冷的、仿佛承载了无数毁灭与悲伤的灰烬，一直蔓延到视野尽头。林夜的意识体站在这里，感觉不到疼痛，也感觉不到力量，只有一种无尽的空虚和疲惫。他低头，看到自己的双手透明而虚幻。

不远处，另一个身影缓缓凝聚。是夜魇。他不再是那副狂暴凶戾的兽王形态，同样呈现出半透明的虚幻感，赤金的瞳孔黯淡，周身那令人不安的暴虐气息消散无踪，只剩下同样的迷茫与疲惫。两人对视，沉默。记忆中从未有过如此“平静”的共处，没有争夺，没有咆哮，没有冰冷的算计与狂暴的杀意。只有劫后余生的虚无，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因共同经历极致毁灭后产生的奇异共鸣。

“我们…还没死透？”夜魇的声音沙哑，失去了往日的咆哮力量，更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似乎。”林夜的回应同样简洁，冰冷的数据感淡化，只剩下纯粹的疲惫。又是一阵沉默。灰烬在无声飘落。“那个…婴儿…”夜魇突然开口，赤金的瞳孔里闪过一丝极细微的、不属于狂暴兽性的波动。他想起了最后时刻，那股涌入意识、将他们从渊光绝对意志冻结中拉出的同源波动。“嗯。”林夜应了一声。他也感受到了。那不是弥迦的力量，更像是…一种生命的火种，脆弱却坚韧，包含了矛盾却又统一的特质。

“幻影…”夜魇的声音低沉下去，那个决绝自爆、为他们开辟生路的身影在记忆中闪过。他感到一种陌生的情绪，不是愤怒，不是毁灭欲，而是一种…沉甸甸的滞涩感。“她完成了使命。”林夜的声音依旧平静，但那平静之下，是否有冰层裂开的细微声响？“使命…”夜魇咀嚼着这个词，抬头望向灰白的天空，“我们的使命…又是什么？毁灭？然后…像这样半死不活地躺在这里？”林夜没有回答。他也望向天空。

屠灭双城的罪孽，被迫的逃亡，弥迦的引导，渊光的威胁，最终的牺牲预言…这一切如同巨大的车轮，推着他们走到如今。是为了赎罪？还是为了生存？或者，只是为了证明自身存在的逻辑并非“错误”？“那东西…”夜魇看向林夜虚幻的右手，那里，似乎也映照着现实中那枚危险晶体的虚影，“它很…危险。也很…强大。”林夜也看向自己的右手。

他能感觉到，即使在这片意识空间，那“渊光之瞳”残片也如同一个冰冷的坐标，与外界保持着微弱而诡异的链接。它蕴含着审判者的核心数据，更有一丝渊光本体的意志碎片。

毁灭的气息与混沌的诱惑从中丝丝缕缕地散发出来。“它是钥匙。”林夜忽然轻声说，冰蓝的数据流在他透明的意识体中极微弱地闪烁了一下，“也是毒药。”“钥匙？”“通往…渊光本质的钥匙。或许…也是通往终结的钥匙。”林夜的目光似乎穿透了这片灰烬空间，看到了更遥远的、冰冷的未来。

夜魇沉默了。他对力量有着本能的渴望，那晶体散发的气息让他龙图腾的残余本能都在悸动。但他也清晰地感受到了其中那足以吞噬一切的冰冷与疯狂。“我们会用它吗？”夜魇问。“不知道。”林夜回答，“也许…别无选择。”

就在这时，一点极其微弱的、翠绿色的光粒，如同穿越了无垠时空，悄然飘落在这片死寂的灰烬之海。它散发着熟悉而疲惫的意志——是弥迦最后残留的波动。光粒轻轻闪烁，一段断断续续的、几乎消散的信息流，融入两人的意识。

【…存活…确认…】

【…渊光碎片…极度危险…隔离…研究…】

【…火种…已连接…平衡…存续…希望…】

【…明黑…汇聚…最终…协议…启动…】

信息流到此彻底消散，那点翠绿光粒也化作虚无。但这一点来自外界的讯息，却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在这片绝对寂静的意识空间荡开了细微的涟漪。林夜和夜魇的意识体同时震动。他们还活着，外界还在行动，弥迦仍有残留的意志在安排，火种无恙…并且，最终的战斗协议，似乎正在启动。虚无与疲惫依旧，但某种沉睡了片刻的东西，正在冰冷的灰烬之下，缓缓苏醒。那不是力量，而是…意志。求生的意志。终结一切的意志。

现实中，林夜（夜魇）的指尖轻微地动了一下。一直紧握的右手缓缓松开，那枚“渊光之瞳”残片滚落出来，被守在一旁的磐石迅速用特制的隔绝力场容器小心收起。他的眼睫颤动，似乎极力想要睁开。

妇人怀中的婴儿仿佛有所感应，胸口那幽蓝的火种光芒轻轻跳跃了一下。斜坡下方，远处传来了引擎的轰鸣声。一架经过粗暴改装的、布满弹痕的装甲悬浮车冲破烟尘，一个急刹停下。

车门打开，老K跳了下来，脸色是从未有过的严肃，手中拿着一个不断闪烁着幽蓝数据流的便携终端。“弥迦网络…刚刚传来了最高优先级的碎片信息。”老K走到磐石身边，目光扫过地上昏迷的林夜（夜魇），又看向那被收容的晶体，声音干涩，“‘最终湮灭协议’的前置条件…已被触发。渊光…正在加速苏醒。”

他抬起头，望向天空中那道尚未完全弥合的空间裂痕，以及裂痕之后仿佛更加阴沉的天空。“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地上，林夜（夜魇）的眼皮艰难地抬起了一条缝隙。左眼冰蓝黯淡，右眼赤金无光。但在那瞳孔最深处，一点源自灰烬余烬的微光，正艰难而固执地，重新点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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